滦河上游麋鹿缘，追昔抚今一席谭
来源：未知 时间：2011-01-01 10:47:00
2008年9月28日，中国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把10头成年麋鹿，送到河北围场境域的“国家级滦河上游自然保护区”，旨在进行从圈养到放养迁地保护实验。在保护区专业人员的努力下，经有关专家考察论证，麋鹿在此地保护繁衍完全成功。但从自然生态保护恢复的学术观点着眼，实为一则以喜一则以笑。“喜”，即喜出望外，中国麋鹿在灭绝百余年后又回到故乡之一的滦河上游“木兰围场”；“笑”，则贻笑大方，有些人误认为此举为“麋鹿在华北地区实施进一步迁地保护”实验的成功，或曰是“对麋鹿气候适应性”实验的严峻挑战。殊不知，滦河上游早在数百年前即为中国野生麋鹿的故乡之一。现根据有关资料，追昔抚今，对滦河上游与麋鹿的夤缘予以略述。
一、麋鹿孑遗繁衍纪略
麋鹿，哺乳纲，偶蹄目，鹿科，麋鹿属，拉丁文学名Elaphurus davidianus。因其角似鹿，头似马，尾似驴，蹄似牛，俗名“四不像”子。麋鹿在中国现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据考古发现，早在1万年至4000年前，麋鹿主要分布在西至山西汾河流域，北至辽宁康平，东到浙江余姚，东南到沿海平原及台湾；另据有关资料载，历史上麋鹿在中国东北吉林、黑龙江及内蒙古东部湿地处均有踪迹。
由于麋鹿天性较温顺，易于被人类捕杀，加之适宜其生存的生态环境如水域、湿地、水草等受人为和自然变迁的破坏，故使麋鹿的野生种群由逐渐减少到最后灭绝。有的资料载，中国麋鹿野生种群早在1000余年前的宋代就已绝迹；也有的史料载，在300年前清代康熙年间还多次猎获过野生麋鹿。我国驯养麋鹿的历史悠久，早在3000年前的周朝皇家开始在苑囿驯养麋鹿；清朝康熙至乾隆年间，在北京南海子（今大兴区）苑囿内驯养麋鹿200多头。
史载，清同治四年（1865），法国传教士兼博物学家阿芒•戴维，在北京南苑发现了麋鹿这一神奇动物，遂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不断有外国人把麋鹿活体运往欧洲一些国家的动物园。由于生态环境的变化，欧洲各动物园的麋鹿面临灭绝的威胁。幸亏身为封建皇室贵族、非常爱惜生灵的英国公爵十一世贝德福特，自费出高价把饲养在巴黎、柏林、科隆、安特卫普等地动物园内的18头麋鹿全部买下，放养在水草丰茂的乌邦寺自家庄园内精心养护，使之生息繁衍。
清光绪二十年（1894），北京南苑围墙因永定河水泛滥被冲垮，逃逸的麋鹿被饥民猎杀食之，麋鹿的数量大量减少；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把皇家苑囿内仅存的麋鹿或运往欧洲，或杀而食之；从此麋鹿种群在中国彻底灭绝。
1985年2月，在世界动物保护组织协调下，英国政府决定无偿向中国提供麋鹿种群，使麋鹿这一世界珍稀动物回到阔别100余年的故乡。第一批于1985年向中国提供22只，被放养到北京大兴区南海子麋鹿苑（原南海子皇家鹿苑）；第二批于1986年8月由英国7家动物园向中国提供39只，被放养到位于江苏省沿海的大丰市新建国家级大丰麋鹿自然保护区；第三批于1987年又提供18只。先后共向中国提供麋鹿79只。
1993年和1994年，分两批从北京大兴区南海麋鹿苑迁徙麋鹿64只，放养到位于湖北省长江畔的石首市天鹅洲新建国家级石首麋鹿自然保护区。2008年9月，由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提供10只麋鹿（雌雄性各5只），放养到位于河北省北部围场境域的国家级滦河上游自然保护区。不幸的是，因故雄性死亡2头。
截止到2009年，全中国包括北京、江苏、湖北与河北等自然保护区放养和几十个公园圈养的麋鹿总数达1500余只，占全世界麋鹿总数的50%以上。
二、康熙滦河上游猎麋鹿
据史料记载，康熙皇帝玄烨曾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在今河北省北部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境域及其周边建立了南北200余里，东西300余里，周环1300余里供皇家专用的封闭式禁苑猎场，后被称为“木兰围场”。“木兰”为满语，汉译意为“哨鹿”，即以“吹哨诱猎鹿”的意思。当时，为了便于围猎，根据野生动物分布区域、植物生长情况和其他自然特点，把整个“木兰围场”划分为70左右个猎区（二级围场），号称“七十二围”，并分别以蒙古语或满语或满汉混用语命名，如“珠尔噶岱”① 围、“巴尔图”②围 、“布扈图”③围、“巴颜陀罗海”④围、“哈里雅尔”⑤围、“永安湃色钦”⑥围。当时，木兰围场内野生动物种类繁多，虎、熊、豹、猞猁狲、狼、野猪、鹿、麝、獐、狍乃至麋鹿等可猎数量很大。
在河北滦河东源上游围场境域内的一级支流小滦河、二级支流伊玛图河流域，即有“七十二围”中的“巴颜陀罗海”等二级围10余个。其中“巴颜陀罗海”围的中心址即在小滦河的中游，今西龙头乡甘沟口村。
康熙四十八年（1709）阴历九月行围，初四日驻跸在今之桃山乡六棵桦村，初五日至“巴颜陀罗海”围，康熙以弓矢猎杀雄性麋鹿一头，箭中前胸，身长丈五有余，角似树的枝桠，此麋鹿角被收藏于清宫武库中。
据《清•圣祖实录》记载统计，康熙在位62年， 其中亲政55年，就有40个年头到“木兰围场”行围狝猎，进出1080天，时间最长一次达59天。康熙五十八年（1719）阴历八月行围，十八日驻跸在今之棋盘山镇五道川城子，次日（十九日）在皇幄中口谕近御侍卫说：“朕自幼至今，凡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三十五、熊二十、豹二十五、猞猁狲十、麋鹿十四、狼九十六、野猪一百三十二，哨获之鹿凡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
从康熙在“木兰围场”猎杀麋鹿情况看，对于 “野生麋鹿种群约在1000年前绝迹”的说法，在学术上很值得商榷。
三、乾隆御笔作《鹿角记》
清乾隆朝皇帝弘历（以下简称乾隆）继承祖制，坚持历年到“木兰围场”秋狝“肄武绥藩”。据《清•高宗实录》记载统计，乾隆在位60年训政3年，到“木兰围场”狝猎也为40个年头，行围602场次，进出732天，猎虎58只、豹3只、熊10只，野猪狍鹿无计其数。
乾隆虽未曾猎获过麋鹿，但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阴历七月二十一日行围驻跸在“巴颜陀罗海”围（西龙头乡甘沟口村），联想到圣祖康熙曾在此围猎获过麋鹿并曾在清宫武库内亲自考察过该麋鹿的特大鹿角，次日驻跸在“哈里雅尔”围（今之城子乡亚字村），便御笔作论文《鹿角记》一篇。现附录如下，以饗读者。
鹿角记 乾隆二十七年八月 壬午
鹿阳类也，夏至感阴生而角解⑦然。解者，自其委蜕⑧而新茸即渐长以成角，则六阳之叉益明。蜕其旧而新生，必较旧加长且半，两叉、四叉、六叉以致八叉，历数十年而后成，或逾八叉者不可辨其年岁，盖千万中一遇，而其鹿亦必数百千年之寿矣。
尝阅武库所藏皇祖⑨时鹿角一，记曰：“康熙四十八年九月五日，上于巴颜陀罗海所获。”其长自脑骨至尖，各三尺九寸有十分寸之五；两尖抵直得七尺有九寸，两末经距凡四尺；叉之数十有六；最末者不尖而博状如鱼尾，又如芝朵⑩；近脑者其围八寸有十分寸之二，即坚且泽，不紾而景铄哉！是盖我皇祖神威所摄，山灵不敢闭其珍用，出瑞兽以然。圣人而什袭天府，示我后昆俾无忘前烈，诘戎益勤也。予小子○11敬仰之下， 不讶鹿角之奇，而思鹿角所由来者奇，庸可不表章厥迹勒册府以永垂乎！
月令，仲夏鹿角解，仲冬麋鹿解，今木兰之鹿与夫吉林之麋，无不解于夏，岂古之麋非今之麋乎？是不可得而知矣。汲冢周书○12至谓：“麋鹿角不解，为兵戈不藏不息之兆”，荒诞更甚，勿庸辟讹。因，为鹿角之记遂并识之。
“记”为历史上一种记叙兼议论的“文体”，这篇《鹿角记》为乾隆多篇学术论文之一。文中，乾隆除凭吊昭示皇祖康熙的神武谋略之举，对武库的陈列麋鹿大角详尽描述外，还对鹿角蜕落季节进行探讨，并揭示了18世纪60年代，距今200余年前“木兰围场”与东北吉林当时均有野生麋鹿，最后对河南省汲县周墓出土的竹简上记载关于麋鹿脱角的唯心史观予以批驳。
四、麋鹿放养滦河上游
清代史料充分证明，今围场境域滦河上游一带，在至今二三百年前曾有野生麋鹿的孑遗。当然，随着清朝末期外患内忧，开放“木兰围场”募民售卖国有山林土地，使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麋鹿乃至各种野生动物锐减直至绝迹。
新中国建立后，国家在滦河上游围场境内先后建立了16个国营林场和两个由省林业主管部门直辖的处（县）级国营林场管理机构，即“河北省木兰国有林场管理局”与“河北省塞罕坝机械林场总场”。同时，当地县、乡（镇）也建立健全了林业行政执法与林业技术推广机构，在全县范围场大力进行“封山育林”、“护林防火”及“人工造林”。新中国建立后60年来，经全县各级干部、群众的努力，围场全县的森林覆盖率达到50%以上，自然生态得到恢复，成为世人注目的森林草原生态和谐发展的先进县，成为河北省最北部京、津、唐、秦的绿色屏障。继“塞罕坝国家级森林公园”、“红花洼国家级草原自然保护区”、“御道口国家级森林草原风景区”后，2008年，在河北省木兰国有林管局所属的燕格柏、桃山、孟滦3个国有林场基础上，经国家有关部门批准，建立了“河北省国家级滦河上游自然保护区”。
滦河上游自然保护区，位于今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境域西部滦河上游小滦河与伊玛图河流域，即“木兰围场”时期“巴颜陀罗海”、“哈里雅尔”、“永安湃色钦”等10余个二级围场所在地。该保护区的地理座标为北纬41°51′—42°9′，东经116°40′—117°27′；最高海拔1829米（石桌子山），最低海拔990米（于家湾村公路大桥下），相对高差850米。其气候类型为大陆性季风型、深山冷温、半湿润半干旱气候，年均降水量440毫米，年均气温3.1℃，年有效积温1900—2380℃ ，年均无霜期106天，年日照在2800小时以上。保护区管理局下辖3个国有林场，总经营面积50637.4公顷，是河北省面积最大的森林生态系统类型的保护区，在华北地区不失为野生动物资源丰富的地方。按野生动物区系划分，围场境域属古北界华北区、蒙新区和东北区动物地区的交汇地带。据近年有关单位科考统计，仅哺乳纲即有6目15科35属51种，其中有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如：金钱豹、梅花鹿、马鹿、猞猁、兔狲、石貂、水獭、豹猫、黄羊、青羊等。以生态系统现状断定，滦河上游是麋鹿野生放养的理想之所。
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把英国回归中国20余年后繁衍的成年麋鹿种群放养到滦河上游自然保护区五道沟核心区，不知是出于历史渊源考虑，还是纯属机缘偶合，反正这里正处“木兰围场”之“巴颜陀罗海”围附近，即当年康熙射猎麋鹿所在地。
2008下半年至2010上半年，这里的麋鹿已由10头繁衍到14头。经专家考察认定，麋鹿回归到滦河上游生息繁衍状况良好，今后可逐步向游客开放，进行科普展示。
注释：
① 蒙语，汉语译意狍多的地方。
② 蒙语，汉语译意虎多的地方。
③ 蒙语，汉语译意鹿多的地方。
④ 蒙语，汉语译意山头林木茂盛处。
⑤ 蒙语，汉语译意山蒜多的地方。
⑥ 满语，汉语译意河源在沙岗处。
⑦ 解：脱去的意思。
⑧ 委蜕：任其脱去。
⑨ 皇祖：乾隆对康熙的尊称。
⑩ 芝朵：状如灵芝顶端。
○11小子：对康熙乾隆的自称。
○12汲冢周书：一种古墓出土文字。此所指，西晋太康元年（280年）在汲郡（今河南汲县）挖掘东周战国时期魏襄王墓所出土的竹简。
主要参考文献：
①清《圣祖实录》，中华书局，北京：2009
②清《高宗实录》，中华书局。北京：2009
③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承德师专校点），天津古籍出版社，天津：2003
④清海忠《承德府志》（光绪朝重订，2006年承德师专校点），辽宁民族出版社，沈阳：2006
⑤陈沭辛《木兰围场风情史话》，中国华侨出版社北京：1998
（第一作者毕宪明，教授级高工，唐山滦河文化研究会理事，围场自治县政协文史研究员，围场老科协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