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实辩析----郦道元《水经注》碣石记述之误
来源:未知 时间:2008-01-05 20:33:00
《水经注》是一部传世不朽之地理名著,清代有的学者评价该书是“宇宙未有之奇书”,说:“郦道元博览奇书,掇其菁华注《水经》,得从来所未有。”该巨著内容丰富,文字生动多彩,渗透着深厚的爱国主义情感,确实是一部难得的书。但由于时代的限制,也存在着美中不足和一些纰漏,甚至有违背科学常识的地方。对碣石的记述就有明显的错误,这也是引起数百年来碣石之争的主要原因之一。
《水经注》对碣石记述总的观点是沦于海说。该书三次谈到碣石沦于海,首先,在《河水》(河,即黄河)之四一篇中讲:“《尚书·禹贡》曰:夹右碣石入于河。《山海经》曰:碣石之山,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河之入海,旧在碣石……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侵数百里。故张折云:碣石在海中。盖沦于海水也。……王璜之言,信而有证;碣石入海,非无证也。”这里说的是黄河原在碣石处入海,由于过去海侵,碣石沦于海。其次,在《濡水》(滦河)一篇中讲:“濡水又东南至棠县碣石山……索县并属临渝……汉武帝亦尝登之,以望巨海……然卑耳之川若赞溪者,亦不知所在也。昔在汉世,海水波襄,吞食地广,当同碣石,苞沦洪波也。”这里说的是索县(今昌黎县)碣石山,后并入临渝县(今抚宁县榆关),在汉时与卑耳川、赞溪一同沦于海。第三,《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一篇中说:“碣石山在辽西临渝县南水中也。大禹凿其石,夹右而纳河,秦始皇、汉武帝皆尝登之。海水西侵,岁月逾甚,而苞其山,故言水中也。” 这里说碣石山在临渝县南水中。三次肯定碣石沦于海,虽分别于《河水》、《濡水》和《禹贡山水泽地所在》篇中,可从记述的内容看均指的是一座山。《河水》与《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两节文中明确都说的是《禹贡》中所说碣石。《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与《濡水》两节又都说碣石在临渝县南水中,汉武帝尝登之。郦道元说的是一座山,可是又认定碣石在黄河口和濡水旁,实际两河相距甚远,那么如何取得统一呢?
碣石山沦于海说是错误的。海平面上升有绝对和相对之分。绝对海平面上升主要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山、冰川融化造成的。相对海平面上升主要是由于局部地质构造变化,造成地面沉降。上述过程都是非常缓慢的。渤海西岸数千年来总的趋势是陆进海退。从地质构造看,渤海属沉降带,由于黄河、海河,尤其是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带来大量泥沙入海,泥沙沉积速度快于渤海的下降速度,所以出现海退现象。还有一种由于地震或火山爆发引起的海啸,或风暴潮类型的海啸造成的海侵。这也属于局部相对海平面上升,但时间都很短暂。郦道元说碣石沦于海的证据是“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侵数百里。”这里说的是一种风暴潮现象,在平原可以造成较大面积的海侵,但水不会太深,时间一般很短,当然,低洼处也可能有较长时间积水。渤海平均深度只有18米,碣石山海拔695.1米,就是将其放于海中,也不会淹没,形态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何况较浅的海侵区域,所以说碣石沦于海说是错误的。
郦道元关于海侵的观点,影响是很大的,在历史上引起了数百年对碣石地争论。现在已基本没有人赞同碣石山在历史年代沦于海之说,而对其所说汉时渤海“四周”长时间海侵不少人却坚信不疑。因海侵,碣石山前才曾汪洋一片,所以曹操登的碣石山才临海:因海浸,条县城才被废弃;因海侵,今抚宁县榆关为古之临渝关才临海;因海侵,海岸线以内才遗留下了七里海泻湖与大片的沼泽地带等等,这些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以为渤海西南岸有海侵,其北海岸也一定有同样的海侵。而郦道元所说是东北风引起的风暴潮现象,西南海岸海侵,而渤海北岸为减水,没有海侵。碣石山一带在汉及魏晋南北朝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渤海北岸发生过长期海侵。七里海也不是海侵造成的,应是滦河改道留下的古河道,原为淡水湖就是一个证明。实际上由于风暴潮引起的海浸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灾害,1949年至1985年,秦皇岛地区就发生海啸6次,其中一次是由地震引起,没有造成破坏,其它5次均为风暴潮类型。1949年7月,风暴潮加之河水泛滥,只昌黎县就淹没土地84万亩,占耕地面积的79%,淹村庄289个,倒塌房屋3万多间,持续六昼夜。这是持续时间较长,淹没范围广的一次海侵,有较大的损失,而在当地并没有造成深远影响,究其原因虽海浸达六昼夜,但在历史上还属短暂一瞬。
郦道元对碣石记述最根本错在哪里?主要是舻《尚书蔼贡》曰:“夹右碣石入于河。”这句话理解错了。认为夹碣石入于河,那碣石一定在黄河旁,实际不是。《禹贡》原文是“岛(鸟)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黄河)。”应该理解为,东北鸟夷族载皮服的贡船由东向西航行,从渤海北岸的碣石山旁(夹有附近、两旁之意)穿过,而后进入黄河,逆流而上。由此可看出碣石与黄河没关系。郦道元对原文理解错了,故结论必然也错了。《山海经》所说碣石山所在没考证不得而知。
郦氏对碣石总的看法错了,因此,在具体记述中出现了数处矛盾。首先说《濡水》一篇所记“濡水又东南至索县碣石山,……濡水于此南入海。”这里显然说的是濡水从碣石山南入海,濡水从北向南流,过碣石山后在其南入海,那碣石山肯定在海的北岸,在陆地上,这本来是对的,可是最后又说碣石山与卑耳川、赞溪一同沦于海,显然前后矛盾。
再者,《濡水》篇还说:“当山顶有大石如柱形,往往而见,立于巨海之中,潮水大至则隐,及潮波退,不动不没,不知深浅,世名之天桥柱也。”这段话也前后矛盾。对碣石山形态的描述是对的,可是又说碣石山立于海中,退潮时可见山顶的石柱。渤海数十年测得最大潮差没超过三米,平均潮差不足一米。这就是说落潮时只能看到露出水面一米左右高的石柱,何以见得其水下是一座山呢?还是“世名天桥柱”?郦氏的这段描写完全是一种想像。
清代郦学家刘献廷评论《水经注》说:“北方诸水,毫发不失,而江、淮、汉、沔之间多纰缪。”郦氏所注北方的河流,由于郦氏勤勉的野外考察记述较准确,远远优于南方诸水,但不是没有错误。现代郦学研究者陈桥驿指出:“北方的范围甚大,河川众多,郦注所载也未必完全无误。兹以卷十四《濡水》一篇为例……注文对濡水发源的记载,即是一个明显的错误。”随后又指出两点明显错误。一是对三藏水注释有错;二是认为赞水是濡水的一条找不到的支流也错了。就第二点研究者认为是对《管子》书中的词义误解了。原文是:“至卑耳之溪,有赞水者,从左方涉,其深及冠,右方涉,其深如膝”,这里的“赞水”不是河名,是引渡水的意思。由于郦氏理解错误,造成了后世学者的以讹传讹。宋·程大昌也把赞水作一条河流。清·赵一清认为赞水是辟耳山的拘夏溪,清·胡渭则认为赞水在乐亭县西南。这些都是错的。实际上对碣石山的记述也算是明显的错误。由此可见郦道元可能没有到过濡水进行考察,否则不会出现那么多错误。
(作者系秦皇岛市方志办原编辑室主任,编审)